荞麦面,这东西在我心里,可不是随便什么面条都能比拟的。它带着一股子清高劲儿,不沾染世俗的油腻,却又能以千变万化的姿态,在四季的餐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。这么些年,我从最初跟着食谱亦步亦趋,到后来有了自己的那么一点“独门秘籍”,关于荞麦面,我总觉得有太多话想跟你们唠叨唠叨。今天就敞开了说,把我这些年跟荞麦面“纠缠不清”的故事和心得,一股脑儿地倒出来。
首先,要我说,做荞麦面,无论你是要做凉的还是热的,最最关键的一步,永远是那碗 高汤。这汤,它不是配角,它是荞麦面的魂儿。尤其是日本传统的做法,那鲣鱼昆布高汤,你可别小瞧了它。我家的老规矩,昆布 (Kombu) 必须是真昆布,而不是什么便宜的边角料。先用湿布轻轻擦净昆布表面的白色粉末,别洗,那是鲜味的精华。然后,冷水浸泡至少一个小时,最好是隔夜,让昆布的鲜味慢慢渗透出来。第二天早晨,把昆布连同泡过的水一起放到锅里,小火慢慢加热,在水即将沸腾,昆布边缘开始冒小泡的时候,立刻把昆布捞出来。这一步是精髓,昆布煮久了会出黏液,汤会发苦。捞出昆布后,关火,待汤水稍稍冷却到大约80度左右,再一把撒入 鲣鱼花 (Katsuobushi),我偏爱那种薄如蝉翼的,香气更足。别急着搅拌,让它在热汤里自然沉浮个一两分钟,把它的鲜味都释放出来。然后,用细纱布或者咖啡滤纸小心翼翼地过滤出清澈的汤汁。这第一番高汤,颜色琥珀,香气扑鼻,是为 一番出汁 (Ichiban Dashi)。要是你还想更浓郁一点,可以把过滤出的鲣鱼花和昆布,加些新水,再煮个十来分钟,做成二番出汁,用来煮菜或者做味噌汤都极好,但不建议做荞麦面的蘸汁,味道就没那么纯粹了。
有了这碗高汤,我们再来说说荞麦面本身。市面上卖的那些干荞麦面,种类繁多,挑起来也是个学问。我自己在家,要是有时间,是肯定要 自己手擀荞麦面 的。那劲道,那清香,是机器面条怎么也模仿不来的。荞麦面粉的选择至关重要,它决定了你面条的最终风味和口感。
我个人最喜欢用 石磨的纯荞麦粉,虽然价格不菲,但那股子独特的坚果香气和微涩的后味,是别的面粉给不了的。当然,纯荞麦粉的面团延展性很差,容易断裂,所以新手可以从 二八荞麦面粉 (20% 小麦粉,80% 荞麦粉) 开始尝试。
和面 的时候,水温是个大学问。我通常会用 温水甚至偏热的水 (大约60-70°C) 来和荞麦粉,这样能更好地激发荞麦粉的香气,也能让面团稍微有点黏性,更容易成团。粉和水的比例,我没有固定数字,因为不同品牌的荞麦粉吸水性不一样,你得凭手感。大概是 100克荞麦粉配40-45毫升水。水要分次少量加入,用筷子搅成絮状,再用手慢慢聚拢成团。
揉面 的过程,和普通小麦面条大相径庭。荞麦粉里几乎没有面筋,你不需要像揉馒头一样使劲儿揉搓。只需轻轻揉捏,让面粉和水充分混合均匀,形成一个光滑但略显粗糙的面团即可。揉得太久反而会让面团发硬。
接着就是 醒面,用湿布盖好,静置半小时,让面粉充分吸收水分,面团会变得更柔软。
最后是 擀面和切面。这对手法和耐心都是考验。我通常会用大量的 手粉 (荞麦粉或玉米淀粉) 来防粘,把面团擀成薄薄的大片,再折叠起来,用锋利的刀切成均匀的细面条。切好的面条,抖散了,撒上薄薄一层手粉,防止粘连。这种自己手擀的荞麦面,颜色会比市售的深一些,带着一种质朴的天然灰棕色,闻起来就一股子谷物的清香。
凉食荞麦面 (ざるそば / Zaru Soba)
要我说,荞麦面的精髓,百分之八十都在凉食里头。热腾腾的汤头固然暖胃,但凉荞麦面那股子清爽和劲道,才是对荞麦面本身最好的尊重。
煮面 讲究一个“快”和“准”。锅里水一定要多,烧到 大滚 (沸腾状态),然后把切好的荞麦面轻轻放入,用筷子拨散,防止粘连。纯荞麦面通常只需煮1-2分钟,二八面条2-3分钟。具体的煮制时间要看你面条的粗细和面粉的种类,但记住,荞麦面 宁可生一点也绝不能煮过头。煮好的面条,颜色会变深,且不再硬芯。
立刻捞出面条,用冰水反复冲洗、浸泡,直到面条完全冷却,手感变得滑爽劲道。这一步至关重要,它能迅速终止面条的烹饪过程,洗掉多余的淀粉,让面条根根分明,口感Q弹。我通常会用一个大碗,里头放上冰块和冷水,把面条在里面搓洗几遍,直到水变得清澈。
洗好的面条,用双手轻轻攒干多余水分,再整齐地码放在竹帘上。看着那色泽沉静、根根分明的面条,我已经能想象到它入口时的曼妙了。
凉食荞麦面的 蘸汁 (つゆ / Tsuyu) 更是灵魂所在。我自己的配方,在一番出汁的基础上,还需要一些调味品。
| 配料 | 比例 (相对) | 备注 |
|---|---|---|
| 一番出汁 | 8-10 份 | 鲣鱼昆布高汤,清澈无杂质 |
| 味淋 (Mirin) | 1 份 | 甜味清酒,增加甘甜和光泽感 |
| 酱油 | 1 份 | 我偏爱 日本浓口酱油,风味醇厚,不宜过咸 |
| 细砂糖 | 少量 (可选) | 调节甜度,增加回甘,也可省略 |
制作方法: 将味淋和酱油放入小锅中,小火加热,不要煮沸,只需让酒精挥发,味道融合。然后倒入一番出汁,根据个人口味调整甜咸度。我喜欢稍微加热到温热,然后冷却至室温或冰箱冷藏。那种冰冰凉凉的蘸汁,配上清爽的荞麦面,才叫一个舒服。
吃的时候,旁边一定要备上 现磨的山葵 (Wasabi) 和 葱花 (Scallions)。这山葵,最好是那种新鲜的山葵根,用鲨鱼皮磨板磨出来的,带着一种植物的清冽和冲劲,而不是牙膏管里那种调和的。葱花则要切得极细,入口不扎嘴。你可以把山葵和葱花放到蘸汁里,也可以先夹一小撮面条,蘸一下,再放上山葵和葱花,那滋味,真真是荡气回肠。
热食荞麦面 (かけそば / Kake Soba)
虽然我钟情于凉食,但寒冷天气里,一碗热腾腾的荞麦面也足以慰藉人心。热汤面更注重 汤头 的深度和复杂度。除了上面说的一番出汁,我还会加入一点 清酒 (Sake) 提香,和一点 薄口酱油 (Usukuchi Shoyu),它的颜色更浅,但咸度更高,能保持汤色的清澈。
配料 更是可以天马行空。
我家常做的有:
1. 鸭肉荞麦面 (Kamo Namba Soba): 选用 肥美的鸭胸肉,切片后在锅里 煸炒 出鸭油,再加入葱段稍作煸炒,然后倒入高汤和调味料炖煮。鸭肉的油脂和鲜味会完全融入汤中,鸭肉本身也变得软嫩。
2. 天妇罗荞麦面 (Tempura Soba): 自己炸几块虾天妇罗或者蔬菜天妇罗,酥脆的外壳浸入热汤,吸收汤汁的鲜美,那口感,妙不可言。天妇罗的炸制关键在于面糊的冰冷和快速,我通常会用冰水和少许蛋黄来调面糊,炸的时候油温控制在170-180度。
3. 山药泥荞麦面 (Tororo Soba): 这个更偏清淡,把 日本山药 (长芋或大和芋) 磨成泥,放在煮好的荞麦面上,再淋上热汤。山药泥黏滑的口感,配上荞麦面的劲道,别有一番风味。
煮热荞麦面的时候,面条煮好后 不必过冰水,直接捞出沥干放入碗中,淋上热汤和配料即可。
一些我的“小固执”和“秘诀”:
– 绝不用市售的浓缩蘸汁:不是我清高,是那种工业味儿真会毁掉荞麦面本身的清雅。自己熬汤,虽然费时,但那份鲜活是无可替代的。
– 面条的“出水”和“收水”: 煮好的荞麦面,无论是凉食还是热食,都要尽量快速出锅。凉食要用冰水迅速“收紧”面条,热食则直接进碗,减少面条在空气中氧化变软的时间。
– 关于“荞麦面汤” (Soba-yu): 这是日本吃荞麦面的一大仪式感。吃完凉荞麦面,店家会奉上一壶煮面的清汤。这汤,带着荞麦特有的香气,可以倒入蘸汁中,稀释蘸汁,一口饮尽。那份从胃里升腾起来的暖意,和对荞麦面全方位的感受,才是完整的体验。在家吃,我也会把煮面的第一锅清汤留下来,稀释蘸汁喝,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享受。
– 尝试搭配: 除了传统配料,我还会尝试一些创新的搭配。比如夏天的时候,我会做一份 麻酱凉拌荞麦面:用花生酱、芝麻酱、醋、酱油、蒜泥、一点点糖和辣椒油调成浓郁的酱汁,淋在冰镇的荞麦面上,撒上黄瓜丝和煎鸡蛋丝,再来点香菜,那滋味,融合了中日的风味,别提多过瘾了。或者用牛油果、小番茄和日式和风酱做一份 清新沙拉荞麦面,也是相当出彩。
荞麦面,对我来说,不只是一碗填饱肚子的主食,它更像是一种生活态度,一种对食材本味的尊重,一种对烹饪细节的执着。它清淡,却不寡味;它朴素,却又精致。每一次品尝,都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大地的馈赠,以及在厨房里投入的心血。我总觉得,当你亲自一步步,从昆布和鲣鱼的浸泡、加热、过滤,到荞麦粉的揉捏、擀切,再到蘸汁的调配,最后那一碗带着冰露的凉荞麦面,或者热气腾腾的鸭肉汤面摆在面前时,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,是任何外卖都无法比拟的。希望我的这些絮絮叨叨,能给你一些启发,也让你爱上这份带着清香和故事的荞麦面。动手试试看吧,相信我,它绝对值得你为之付出一点时间和耐心。

